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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5月27日 星期四

同類-05-43號

05 43號

天氣開始變熱了,阿山打開房間窗子,往落地窗往外走,他把陽台上所有的植栽綠葉都淋了一遍水後,才回到房裡。陽台外的窗子是YKK的,他們什麼時候做起窗子生意了?從拉鍊到窗子?

他相當程度是滿意這窗子的密合狀態的,當窗子關起來時,大樓外車子呼嘯的聲音便幾乎被阻絕在外,陽光仍可以透過玻璃穿透過來。如此,阿山栽種在陽台上的植栽,得以吸取陽光,同時室內又取得寧靜,這是阿山需要的光線與聲音品質。他喜歡寧靜。通常週末。這些非必要出門的時間,他會留在他的房子裡:在有一張雙人床的房間,在擺一張餐桌與兩張椅子的餐廳,或者在單人沙發的客廳的一個角落待著,念點書,打掃,或者打個小盹,都是安靜靜態的工作。像沒有人一樣的存在著,離群,消失的感覺。他想像自己正被拉鍊縫合起來。
他想被黑暗包裹起來。具有深度,放眼望去只有黑暗的那種。

但一個人要消失是不容易的,任何一個人都自成一個小宇宙,藉由那個小宇宙牽連到那個,這個小宇宙到更多小宇宙,這些看似隨意其實卻都緊密的透過任何事務連結。比如一首歌,一個名字,一個眼神……,往往都將連結到更多首歌、更多名字、更多眼神,甚至更多難以相關的事物上。
阿山的手機鈴聲響了。手機銀幕顯示Vin(阿山對Vincent的簡稱)的名字隨燈光閃爍著,那名字一閃一閃,讓阿山一直把vin看成vih,那像是hiv的倒裝,忽明忽亮,無所不在。阿山總是容易因為這些小訊息暗示而感到驚嚇。他閉起眼睛,張開。Vin三個字母,還在閃爍。
為什麼是我?
你想說什麼?

阿山想起來了,他今天要跟Vin一起回診,他接了電話,門鈴同時響起來,聲音比剛剛的電話鈴聲更巨大。
「喂。」阿山接起電話。同時走向房子大門。
「我到了,」Vin語氣急促:「開門,開門。」
阿山不急不徐的開門。
他打開兩道門,先是木頭門,再來是金屬的。門打開後,Vin已經站定在門口,露出微笑。Vin一身夏天的面貌:短頭髮,剛修剪過的,白上衣,灰綠色短褲,露出健康手臂跟小腿。
「小聲一點,」阿山對Vin說:「一定要到整棟樓都聽到你的光臨嗎?」
「很大聲嗎?」Vin說:「不這種音量,我怕您老人家耳朵重,聽不到。」
阿山裝作沒聽到他的挖苦,走回房子,Vin跟在阿山背後走進來。
阿山用眼睛示意Vin先在客廳坐一下,他說:「我換一下衣服。」
「你這樣就很美了,回個診還需要換禮服嗎?」Vin說。
「禮你的頭。」
Vin說話一向口不擇言,尤其對親暱的人。他更喜歡用女性的字眼或形容詞套用在對方上面。對他來說,這是親暱的表現,阿山是了解的。但有時,阿山希望Vin能夠閉嘴,他不喜歡這種玩笑。但矛盾的是阿山又期望能偶而有一些活力的氣息,能注入他身體。不管是什麼言語,即便是Vin這種隨口輕佻的笑話,都比他此刻身體還更有能量。而且,不過是開個玩笑。Vin常這樣對他說。

Vin坐在客廳等阿山,客廳的電視很小,讓人總是注意到電視後面的牆面幾乎都是書籍跟CD。CD牆後面一條走道盡頭是阿山房間,Vin總是提早到,提早在阿山的客廳,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、或打開電視等阿山整理好一切,再在一起出門,他不喜歡遲到。但其實,阿山也沒晚,他對時間也是很注意的,他會把時間安排到剛剛好,多個五分鐘、十分鐘但剛好的那種,他不喜歡多餘的時間用再等待,但遇到Vin這種特別提早到的人,阿山便顯的像遲了。

Vin有時提早到的強迫症會發作,會對房間說話:好了沒?
「你這麼趕時間嗎?」
「廢話,我時間寶貴。一分鐘幾十萬上下的。......」,Vin多半會這麼回答。
或反問阿山:「你時間很多嗎?」這話對阿山來說,常常像神箭手發出的箭一樣,正中他要害,他曾經盡量不經意的對Vin提過這些事情,說他講話的可怕之處,希望他收斂一點關於生命、時間之類的揶揄,Vin回答過阿山:「好阿。他會注意。你這麼怕的話?」但這句話更像說中阿山秘密一樣,讓阿山覺得的羞愧。
「沒人強迫你(面對。)」,Vin說:「只是你可以一直不面對它嗎?」
「......不過就是個慢性疾病而已。」
「是阿。你講的輕鬆。」阿山知道Vin說的都對,但有時就是這樣,知道這個道理,但還是身陷其中。
「那當然,我是過來人。」他一副歷經風霜。



阿山從房間走出來,他換了外出服跟Vin類似的及膝陸軍款式短褲、以及跟Vin一起用網路去美國買的不藍、不灰、不靛、不紫,已經說不出哪一種顏色的粗獷t-shirt。阿山購買這牌子的網頁說明它們品牌精神:性感。旁邊有小標語寫著: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永遠是它們追求的不朽。穿上AF等於穿上性感。Vin一邊讀網頁說明,一邊酸溜溜的說:「當然性感,這些網頁的人,每個身體線條都比電腦修出來的精巧,誰看了不想刷卡買單。」
「結果街上大家都一個樣。」Vin評論的頭頭是道,自己仍是用滑鼠挑了兩條短褲到購物車買單。

Vin正翻看阿山客廳的書櫃,有時候從書櫃看他讀的書,就可以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人,但阿山的書櫃有點龐雜,文學、商業、人文,設計的書都有,Vin從中看不太出來個條理。他看到阿山走出來剛好問他:「這些書你都看過嗎?」Vin意思是這麼說這麼多書,我不相信你都看了?
「你說呢。」阿山故意不告訴他。他把上衣短袖捲到肩膀。
「想也知道沒有,」Vin:「你哪來這麼多腦子容量裝?」
阿山用眼神瞪了Vin一眼,他是無法跟Vin說嘴的,他玩弄說話的詞彙太少,而且他也不是喜歡在說話拼勝負的人。
「你在學我嗎?」Vin說:「這樣穿著並不會比較陽光喔,反而太緊了。」他把話題移到穿著。
Vin臉上泛出笑容,他用一種相反的方式表達關心,他喜歡隨時挖苦阿山。
「路上不是一般人都這樣穿嗎?」阿山說。
「是沒錯,但這是『男士』的穿著。」Vin說:「你是不是搞錯外出服了?」
「你才欠揍。」

阿山有點頭暈,是剛剛藥的作用上來了?
阿山裝作沒聽到Vin的挖苦。
他不想跟Vin在嘴巴上計較太多,阿山問:「你今天排幾號?」
「38號。」
「我43號,」阿山說:「那該走了,今天早點到好了。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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