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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0月4日 星期一

同類-13-血液

13-血液


阿山跟著走進房間。
房門是打開的,阿山看見那人站在房間裡的牆邊等他,雖然隱約看見他,又看不見他,但阿山可以感覺他的視線一直停在他身上,阿山跟著走進房間,幾乎沒有光線的房間便將阿山跟他包圍在黑暗裡,像進入到宇宙次元裡。

阿山一走進房間,一隻手立刻伸出來關起房門,喇叭鎖發出鎖上的聲音。趴搭。阿山被鎖在房間裡了,一道門一個房間分隔出內外,外面是走道,裡面是房間。黑暗的房間只剩黑暗、阿山,以及另一個不知道姓名的人,身體。黑暗中阿山的胸口手臂腹部大腿小腿被一隻手碰觸,隨後一張臉往阿山慢慢靠了過來,雖然房間光線是消失的,但阿山仍可感覺到一張黑色的臉正往他的鼻子嘴巴靠過來,阿山跟著微弱的黑暗的變化伸手碰觸了移動的臉,脖子,下巴。脖子的觸感是粗獷的,下巴有剛長出來的渣子,摩擦的快意讓阿山感覺是真實的觸摸到某個人的臉的下巴一樣,他自己也有這種鬍子跟下巴,但阿山真的是觸摸到一張某個人的下巴,只是房間是黑的,他幾乎忘記剛剛那個人他正觸摸的這個人的樣子。他是有一雙好看發亮的眼睛?還是英挺的鼻子呢?
阿山讓指頭慢慢移動,沿著下巴臉頰往上,突出的鼻子碰到他的手,接著是眼睛眉毛,他仔細確認細節,他身高低阿山一個頭,因為他的頭頂在阿山下巴之下,阿山聞到他頭髮散發出一股煙草,混合著某種洗髮精、香水跟他自己的身體皮膚汗水發出的味道,阿山淺淺的吸了一口,味道進入他的鼻子胸腔裡,他想起以前讀過的元素表:碳、鐵、水、鈉、鉀,以及書本上讀過的,所有物質皆可被拆解成最小單位元素的東西,現在他鼻子裡呼吸到的是正從那人身體解離出來的。質子,分子,中子,原子,某種看不見的他,進入他的胸腔,肺部氣泡,跟著氧氣交換進血液中的氧氣。
他也吃起阿山身體,先是胸口,後來整張臉沿著阿山身體往下。阿山感覺到一張嘴、一個鼻子一雙手,輕輕碰觸他的身體,由上而下,由左而右,像一切任何人會開始的樣子。阿山循著動作按住他的頭,示意他停下來,他的動作因此停了下來,寂靜中默默發出喘息聲音。阿山示意躺了下來,他也躺了下來。

阿山知道,跟他的所有過去的一樣,接著他會張開那人身體,他的嘴,剝開一切他想剝開的。他會用一隻手把他的雙手握住,他會用他的嘴張開他的嘴,用他的聲音呼喚他的聲音,他會剝開他的腳,他的皮膚,他的身體。他會抱著他,感覺溫度從那頭傳到這頭。
但是當阿山觸摸起他時,他感覺到這次有點不大一樣。阿山讓他躺下來,讓他吃起他身體,那個在黑暗裡的身體,看不見臉孔的嘴卻對阿山說:我知道你。更正確的描述是,那張嘴是沒發出聲音的,但透過那張嘴親吻阿山身體的方式卻讓阿山感到意想不到,嘴巴正透過接觸跟阿山交談:我知道你。像身體擁抱身體一樣,有時阿山也可以透過身體擁抱或眼神接觸知道對方的訊息,一種幾乎不被語言挖掘卻存在在的溝通方式。阿山也用手也撫觸起黑暗裡閉起眼睛的眼睛,鼻子,嘴巴,臉頰,耳朵。阿山回應他。某種無聲的語言在看不見畫面的房間裡播放出來。藉由動作接觸,傳達出來的。滿滿的語言充滿在房間空氣裡。
阿山最後把他翻身,環抱起他,呼吸聲音迴盪在房間裡,他身體隨呼吸頻率胸腔又上又下,又飽滿又消散的吐納。他轉身讓阿山躺著,黑暗中他朝阿山脖子咬了一下,輕輕的一下,阿山叫了一下,黑暗中阿山看見他看著他眼睛。

「為什麼咬我?」阿山說,阿山雖然無法看清楚他,仍看著他。
「沒為什麼。」那人坐了起來。一雙腿壓在阿山上面。
「你是吸血鬼嗎?」阿山說。阿山想用他咬他脖子這個動作開個玩笑。而且「咬」可以被拆成口交這兩個字,這是很久以前的網路笑話了。
「恩。」他說。
「『恩』是『是』的意思?」阿山說。
「恩。」
這些回答讓阿山想起在平時談話老是回答嗯的ㄧ個朋友,阿山會分不清楚對話中的『恩』是說話中的連接詞,無意義的過程,過渡,還是是消極默然的肯定。他只能倚靠對話前後的氣氛內容揣測:是或不是。
阿山又問了一次是來確認。但他沒有回答他。反倒房間是傳來隔壁房間拍打的聲音,阿山跟著聲音坐了起來,仔細聽聲音內容,可以逐漸分辨出聲音是從身體撞擊身體所產生出來的,以及構不成文字的嘴巴發出微弱的聲音。這讓阿山感到好笑,從空氣震動聲音音波中的內容產生一種偷窺他人隱私的想像,隔壁的身體跟身體現在進行到哪?
但阿山仍跟著他先前的對話說下去:「我也是吸血鬼。你有十字架嗎?」阿山牽起他的手作勢咬了他一下。另一個房間發出更激烈的聲音,英文的,YES,YES。
阿山跟他兩個人聽了同時笑出聲音。現在,阿山已經搞不清楚他現在牽著手的這個人剛剛講的是真的是假的了,太多干擾了。而且雖然他知道這世界不可能有吸血鬼這類的生物,至少在這種地方不可能會有,但他卻覺得這一切內容總有種弦外之音迴盪在空中。
他跟著告訴阿山說,「我不怕十字架了,我是新生代的。」他笑出聲音。

大概是他說話語氣跟眼神動作的關係,阿山突然腦子連結起某種念頭,他是。他可能跟他一樣,血液裡面留著某種血。像某種末世電影裡一樣的那種,藉由血液感染人,讓對方成為我輩的血液因子。成為我輩之後他們才會知道我們的事,歷史,現在,未來,一樣的處境,一樣的心情,一樣的行為,一樣的過程。但這不是只在科幻或災難電影才會出現的東西嗎?阿山想。末日,滿目瘡痍的字眼出現在他腦子裡。阿山又想起自己是感染者的事,他不想希望自己想起這些事,至少不要如影隨行的記著,這念頭會讓人想要逃離一切。他不是才拋開這些念頭的嗎?他問他自己。
「你怕十字架嗎?」他問阿山。
阿山看著黑暗的嘴巴發出聲音問他,他回答他:「我也不怕,我不信這套的。」
阿山回答完後,房間一度又落入沈默,是他回答的不好嗎?還是他此刻也在想些什麼?
他想告訴他什麼嗎?

房間門喇叭鎖被轉動了一下,當房間門被開了一下,金屬碰撞金屬的聲音就會出現一次,這是想開啟門鎖,卻開不啟的的聲音。阿山在房間裡面,這種不時出現的聲音,讓阿山更清楚知道,自己跟另一個人是在一個房間裡,鎖上的。外面的人,走道上的那些人,難道不知道房間裡面有人嗎?還是他們也想試著進來呢?但有人會在不鎖上自己的門嗎?尤其是當他們要打開自己一切身體時?至少阿山在這裡一向會習慣把門鎖上。他不喜歡太多人在一個房間的情況。忙碌擁擠龐雜的肢體,會讓他沒有此刻專屬與某人的感覺。
阿山不想理會房間外的聲音,他用手撫摸起他的腿,壓在他身上的那條腿,沿著小腿,往上膝蓋大腿,一路觸碰皮膚上的毛髮跟微微的起伏呼吸。